今天主要是想给你们讲一讲我这些年来工笔画的创作经验和创作思想，还有一些对工笔画的认识。其中心是想讲一讲“工笔画的写意性和写意性工笔”，严格从字面上讲，“工笔的写意性”具有理论性和观念性的特点。

　　我所强调的“工笔画的写意性”，主要是针对技法而言，所谓“写意性”，就是随意、随性、随感，主要是讲在绘画的过程当中，比较随性情地、自由发挥地去画，而不是严格按照一种程式去画。按照一种程式去画就像工匠做工一样，没有思想，按照程序做到位就行了，但是这样的画没有精神在里面，比较板刻，没有意趣，没有意味。我的观念是针对工笔画技法的改造而言的。实际上绘画也好，文学也好，真正建筑它们的是语言。不同画家的创作里面形成各自不同的语言特点，如果画家除了体裁、内容有区别以外，语言特点都一样的话，观众就会感觉乏味。

　　我现在讲工笔画的创新主要是指拓展绘画语言，我的整个教学指导思想就是“开拓工笔画的绘画语言”，要继承传统里面的主线，比如说卷轴画以线为主、勾染填色的方法，在这个基础上拓展对传统的认识。传统工笔画不单纯是卷轴画、仕女画，中国工笔画的传统是非常广泛的，包括壁画、漆画、民间绘画等等，是非常庞大的一个艺术宝库。在这里我主要从实践的角度谈工笔语言的拓展问题，工笔画怎么去借鉴、融合不同领域里的绘画语言?在你们创作过程当中怎样发现、创造自己独特的绘画语言?

　　中国工笔画兼容西方绘画的空间是非常大的，可以是中西结合、中西融合、或者中西借鉴，问题的关键是如何运用和借鉴?就像我们写论文，关键词很重要。拿我个人为例吧，我去敦煌考察壁画，我能感受到敦煌的气息，它千年风化自然打造的艺术效果深深触动了我，回来后我把它变成一种绘画语言注入我的作品中，这就是我以前经常讲的“发现”。其实在某些意义上，“发现”也是一种创造，作为艺术家要敏感，要会发现，“发现即是创造”这一点特别重要，

　　所以在你们绘画的过程当中，尤其是工笔画中西融合的问题上，最重要的是“发现”和“体悟”各种绘画语言的可融性，什么样的绘画语言对工笔是可融的?

　　谈工笔画写意性，开拓工笔画的语言是一个大的前提。开拓工笔语言的中心思想就是提倡创作的自由空间，就是要使工笔画得到更多的自由，并且画家在画的时候也非常的随意，像我画《敦煌系列》所用的“虚染法”，这种语言的绘画让我感觉特别的自由。当然自由是相对的，没有绝对的自由。不自由的地方在哪儿?比如说勾线、构图，这些要比较严谨。但是在整个的制作过程当中我还是相对自由的，这是指工笔画创作过程中在可修正性方面，即在制作过程中有些地方画坏了、或者画错了都没关系，我可以修正，某些地方染色染重了、或者染浅了、或者染出去了、染的不对了，都没有关系，我可以用其他的方法辅助，可以调整过来。因为我的这种绘画语言本身具有可修正性，它随时按你的思绪可以不断地产生一种创意，随时可以发现新的可能性。不像传统的工笔画技法，技法的程序化要求非常严，染色的时候，必须把它染得很均匀。写意性工笔画最大的特点就是在创作当中随时可以修正。

　　另外一方面，写意工笔画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特点就是生发性，简单地说，就是画面有的时候出现意想不到的效果，这个效果不是你自己事先设定好的，是在绘画过程当中衍生发展出来的，这就跟传统写意语言有很多类似的地方。中国传统绘画理论中“生发”这两个字是非常重要的，“修正性”、“生发性”都是我这些年来在创作和教学中所体会到的东西。

　　一幅绘画作品，它的语言、它的形式，它的线条、造型等等，实际上这都掌控在你的手里，关键是你如何把它运用得恰到好处，关键在于如何用自己的语言把这幅画表现得非常丰满。传统绘画技法的掌握是我闪学习的一个方面，但不要被禁锢在传统中，真正在创作中我们一定要打开思想，展开想象。一定要打破固有的观念，在创作中摆脱固有的界线和束缚，这样才能够把全部才智发挥出来。

　　绘画就是这样，一幅作品拿出来，第一感觉要与众不同，第二感觉要深刻。与众不同在哪儿?与众不同来源于深刻，你不深刻就不会有与众不同的面貌。像我们刚才看到的这两幅作品中线的感觉和晕染的感觉，都可以转换成一幅工笔画的处理方法。这些作品里面都有什么呢?有工笔的意向和感觉，还有随性。在绘画过程当中可以随时修正，具有可修正性。这样的作品挺多，需要画家用感觉去寻找。每个人对画面的感受和所要吸收的东西都是不同事的，不是说找一种东西临摹就行了。

　　现在好多油画的效果用工笔画的染法都是可以做到的，而且可以很随性。像油画中印象派的色彩感觉及现代派作品的构成感觉也可以吸收。不是说一定要去找一些技法，其实有些时候是找形式、找审美等等，就看你怎么去发现或寻找，包括这些风景也是一样的，用工笔的方法画这些风景一定会非常漂亮。

　　安格尔的线条非常有感觉，他的画非常适合工笔的人吸收，他的人物造型特别值得借鉴，尤其是身体的造型，可以好好看一看，人物非常写实，完全用线概括，这种线很写实但又很随性，我刚才讲工笔画是可以吸收一些很随性的东西。另外他的审美品位也是非常高的，有一种典雅的古典美，这是安格尔独特的地方。并且他的草图画得很细致，你们搞创作的时候也应该画到这个程度。

　　“俄罗斯现实主义新生代”的作品是浪漫主义的创作方式，他们的构图、造型，包括一些具体的勾画，吸收到工笔里边一点问题都没有。这些都可以很好地去研究，这里的一些构图，都特别具有形式感和浪漫的色彩，这些浪漫的色彩符合现代人的审美特点。

　　所谓工笔画语言的写意性;“写意”这个词是中国传统的语言，如果用现代词汇来讲就是“随性”和“表现”。大家看契塔奇的这幅《东方人》里强调了一些光的感觉，看他对这个桌子的处理不是均匀的色块，它是有变化的，在传统的绘画里强调均匀的晕染，涂得越匀越好，但是太“均匀”画面就机械了，不均匀反而有自己的感觉，我可以这儿重一点、那儿淡一点，我还可以反过来，都可以随意地产生变化。如果完全的“匀”，画面就没有变化了。像传统技法中，线必须勾的一般粗，染的时候必须按边线染，填色必须填得很均匀，按照机械的程序去画，哪个地方稍微有点不均匀就感觉画坏了，这样导致了画面的板刻。契塔奇对作品的处理方法，是可以吸收到中国工笔画创作中去的。刚才我们看的哪么多作品，有的是从技法语言里吸收，有的是从审美角度上吸收，有的是从形式角度上吸收，总之是多种多样的。

　　我们现在再看看传统绘画。在学习的过程中，你们特别注意向中西方两端学习，要双向学习，这是画好中国人物画唯一道路。传统的线条勾勒方法，如何与现代人的造型结合起来?这是需要好好研究的。不管是画工笔还是画写意，对传统绘画语言的学习和研究都是最重要的。我们学习古人是吸收而不是照搬，你照搬古人的东西，即使画得一样，也不会有多高的品格。现代人要好好学习古人、临摹古人，但是必须用现代人的审美来进行创作，因为你是无法到古人的审美境界的，人的生存环境发生了变化，心理状态发生了变化，审美情趣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们在研究传统人物造型时会发现古代的审美标准和现代的审美标准的冲突，其实任何时代都有不同的审美标准，因此也就会形成不同的造型特点。传统中所谓“意象造型“是默写的造型，不是面对真人写出来的，经过几百年来的归纳和总结，造型便形成程式化。

　　我有时候看了传统绘画以后会跟西方绘画做比较，中国画主要是平面性的线造型，是线和形式结合，线、形、形式，这三者是扣在一起的，中国画中线本身具有独立审美性，而这种独立审美性也是中国画的独特魅力。中国画线条是依附在形体上的，观念上又把它归纳成有规律的形，于是线就形成了绘画语言的形式化。形体是千变万化的，从线到形式，如果把形体抽掉，这个形式肯定是概念的、单一的，所以一定不要把大自然的物象抽掉，“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外师造化”，大家都知道是师自然万物，“心源”是一种思维、一种方法。每个人对绘画的敏感度是不一样的，比如说我自己对画面中脱落的效果非常敏感，我觉得这种脱落的效果，除了形式感以外，它蕴含着无穷的韵味，而这种韵味又让我感觉到非常的随性，不古板，是一种大自然赋予的享受。于是我发展运用到画面上，最后形成我的绘画语言。

　　在对传统吸收与借鉴的问题上，其实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吸收适合自己的东西，我们讲“殊途同归”就是这个道理。问题在于自己对中国绘画和对人生道路、对艺术道路的感悟，平时怎么去“修悟”自己，这一点我觉得很重要的。这个“修”也就像“感动”一样是不同方面的，不是说能够用一句话定义的。这一点我觉得在今后工笔画道路上要断地提高自己各个方面的修养，对传统绘画的认识，对传统艺术思想、审美情趣和艺术精神，对传统的道家和佛家的文化思想的认识，以及对西方哲学、西方美学、西方现代生活等等，这些东西我们都要接触、要学习、要领会、要思索、要分析。这些东西归根到底就像营养一样，会滋养我们的艺术，让我们在艺术的道路上走得更远。